天行健是由燕垒生写的武侠小说
阿奇小说网
阿奇小说网 短篇文学 武侠小说 校园小说 官场小说 乡村小说 重生小说 穿越小说 言情小说 架空小说 经典名著 灵异小说 玄幻小说
小说排行榜 同人小说 耽美小说 推理小说 仙侠小说 都市小说 历史小说 竞技小说 科幻小说 伦理小说 军事小说 网游小说 全本小说
好看的小说 深宅旧梦 情栬西游 滛情幻影 心畸之夺 情卻双轨 绝地羔羊 四面春风 龙之物语 风韵犹存 综合其它 总裁小说 热门小说
阿奇小说网 > 武侠小说 > 天行健  作者:燕垒生 书号:2096  时间:2016/10/5  字数:14569 
上一章   第六章 夺嫡之争    下一章 ( → )
西府军已将我团团围住,我听得唐开喝道:“速将反贼格毙,不得有误!”

  他是想要将我灭口。我又惊又怒,也说不出地害怕。我都不知道刚才怎么会如此不顾一切地站出来,现在到了这等地步,我也不知道还有没有转圜的余地。我把手放在百辟刀上,只待拔出刀来,但一只手却似千斤般重,动也动不得分毫。

  我要是拔出刀来,那反叛之名更是座实了,唐开杀我便更是理直气壮。而张龙友、吴万龄、薛文亦他们也将受我的牵连,说不定也会被当场作为我的同杀死。

  陶守拙,你好狠。

  我默默地说着,正待大声叫屈,有两个西府军已扑了上来,我手中还抓着那个西府军,拉着他左挡右闪,那两人反投鼠忌器,刀一时也碰不到我。我大声道:“太子殿下,我不是刺客!”但喊得纵响,哪里盖得住西府军的一片喧哗。一片忙中,只听唐开喝道:“不必顾忌,斩杀刺客者,赏百金!”

  这时,围着我的西府军忽然分开了,我听得有个尖尖的声音叫道:“快闪开!”

  那正是小王子的声音。这时听到他的声音,我倒有种蒙恩大赦之感。随着他的叫声,西府军闪开了一条道,小王子走了过来,身边跟着他的那几个随从。我一见他,便叫道:“殿下,请你明鉴,我不是刺客!”

  向这么个半大少年求饶,我也不知到底有用没用,但这时实在没别的办法了。

  小王子看了我一眼,道:“是你么?你为何要刺杀太子?”

  我手上还抓着那西府军,他被我勒得气都不过来。我着他让他也跪在地上,道:“殿下,我不是刺客啊。”

  “那你为何还要抓着人?”

  我的心倒是一宽。小王子此时倒是异乎他年龄的镇定,说不定我真能说清也是说不定。我放开了那个西府军,跪下来道:“殿下,刚才我是想对太子殿下说,那四个女乐不是贡品。”

  小王子看了看我,似乎在盘算着我话中的真伪。唐开走过来道:“殿下,此人在颠倒黑白。这四个女子本是武侯大人在高鹫城选来献给陛下的,此人虽是武侯旧部,却觊觎这四个女子的美,素有染指之意,将她们私自挟带逃跑,故不肯吐实,请殿下明察。”

  我一阵哑然。她们原先的确是武侯俘来要献给帝君的一班女乐,但武侯最后阵亡前,是让我将她们带出去,也不曾说是仍要我送到帝君处。那时高鹫城中人人自身难保,他这般一句话,只怕也只是不想看到这几个美丽女子死在面前的一句托辞吧,他也一定想不到我真的能将她们带出四个来。而逃出高鹫城后,不用说我,张龙友吴万龄他们也已不把她们当俘虏看了,谁也没想还要将她们送给帝君。唐开突然说出底细来,我倒没办法反驳。只是,在符敦城时,我们也不曾告诉别人她们是女乐,陶守拙到底是如何知道的么?

  小王子脸色沉了下来。他尽管年纪不大,但脸色沉下来时有种不象他年纪的成。他对我喝道:“唐将军所言,可是属实?”

  我心知不妙。本以为自己占理,但唐开这般一说,好象我反倒成了早有不轨之心一般。唐开还说什么我“素有染指之意”说实话,这一路上如果真要染指,早就染了,用不着等到入了帝都才起这个心。我磕了个头道:“殿下,唐将军所言,只是一面之辞,此四人高鹫城民间女子,武侯将她们收为女乐,后来赏赐于我,末将四人一路北行,与她们已有连理之约,愿殿下体谅。”我心想武侯一定已死了,他们也不能找他对证。何况,武侯最后命我带她们逃走,也可以说那是将她们赏赐给我的意思,我也不是信口胡说。

  小王子看了看她们,忽然摇了摇头道:“她们长得这般好看,跟你不配的,不过喜欢她们也难怪。”

  他刚才都是一本正经的,突然说出这么句稚气的话来,我都有点好笑。西府军士兵本如临大敌,听得他这话,有两个也“扑哧”一声笑了出来。小王子这话,其实是在说他自己喜欢这几个女子吧,他这话里似乎是对我有点嫉妒的意思,所以说我长得难看。他年纪不大,居然也很有点好了。

  唐开道:“公子,这人狼子野心,还在胡说,留不得,还是及早杀却,免生后患。”

  小王子有点迟疑,两个西府军走过来,长对准我,只怕这时小王子说一声“杀了”他们便要手起落。我一阵茫然,也不知该如何说是好。

  这时,太子的声音忽然响了起来:“等一等。”

  围着我和太子的西府军又闪开了一条道,出了太子。太子带着几个随从正向这里走来,小王子听得太子的声音,看了唐开一眼道:“唐将军,太子要问问他,问了再杀也不迟。”

  我心里也不知什么滋味。太子一出现,我便觉得他很不入眼,可偏偏是他下令不杀我。不管怎么说,在太子面前,我至少可以为自己分辩了。

  太子这般发话,唐开也不敢再说什么,垂手道:“遵殿下之命。”他退了两步,又对站在一边的夜摩大武道:“将他佩刀卸了,不能让他伤着殿下。”

  夜摩大武走了过来,伸手解下我的佩刀,我看了他一眼,也不说话,夜摩大武不敢抬头看我,只是默默拿掉了我的佩刀。刚要退回去,太子道:“将他的刀拿过来。”

  夜摩大武将我的百辟刀双手呈给太子,太子接过,出刀来看了看,道:“是李思进将军的百辟刀啊。看来,你真是武侯的部将了,武侯将这把刀也给了你。”

  我已被带到了太子跟前跪下,听得太子这般说,我抬起头道:“禀殿下,末将本是前锋五营百夫长楚休红,忠义伯沈西平将军阵亡后,君侯提拔我为龙鳞军统领。”

  太子的手一震,道:“沈西平阵亡了?”

  我才猛省过来,我还不曾向太子说过南征军已全军覆没的消息。我道:“殿下,南征军在高鹫城中扫叛军,已得全功,但突然有一支妖兽之军来袭,我军已是强弩之末,全军覆没,君侯也已阵亡。”

  这消息也让太子惊得呆了。他将我的百辟刀向我一指,喝道:“你所言可是属实?”

  我磕了个头道:“句句属实。”

  这时唐开在一边也跪下来道:“殿下,此人所言未必是实,殿下明察。”

  “要说谎,不至于说得这样吧。”太子看着百辟刀,伸指在刀身上弹了一下,刀“嗡嗡”作响,余音袅袅不绝。他把玩着我的刀,突然道:“这四个女子,本是武侯选来入贡的么?”

  这时候他居然还会问这等话,我也实在始料未及。但此时我也不能硬着头皮说不是,只好道:“是。可是,殿下…”

  “你垂涎她们的美,想和你那几个同伴私吧?”

  我心底冒起一阵寒意。太子虽然说得温和,但这话是什么意思?也许下一句便是说要将我们全部斩首吧。知道南征军全军覆没,他却还跟我扯来扯去她们是不是贡品的事,这等太子,也实在确确实实是帝君生的。我咬了咬牙,道:“此事是我一人所为,那三人是军中同伴,但他们无此意。”

  要杀的话,杀我一个人好了,我不想让吴万龄他们也被我牵连。在我心底,也只是因为她而已。如果太子把她赏给我,那秦她们我也不在乎是不是要献入宫中,张龙友他们伤心失望,终究不是我的事。但此时看太子之意,绝不会将她给我的,我把事情揽到自己身上,只是因为对自己这种想法有些内疚吧。

  太子笑了笑道:“你是叫…叫楚休红是吧?楚将军,你倒很义气。”

  我垂下头道:“末将不敢。只是太子,南征军全军覆没,那些妖兽极为强悍霸道,此事万分紧急…”

  太子忽然仰天大笑起来。他这般大笑,我倒摸不透他的心思了。我抬起头,看着他。此时太子并不正对着我,我只能看到他的侧面,他笑得酣畅淋漓,好象有什么开心之极的事,一张白玉一般的脸,跟我这张因为战火和烽烟变得糙的脸也实在不可同而语。

  他停住了笑,又看了看我。只是这时,他的眼中忽然放出了一丝凶光。我只觉一颗心一下沉了下去,人也好象一脚踩空,落不到底。

  他是要杀我了。

  这种表情,我在武侯脸上也见过。武侯和文侯都是太子少师,当年都教过太子,大概太子这表情就是向武侯学的。而武侯有这种表情,便是在下令杀栾鹏之时。

  我不由得回过头,看了看她的车。她们的车帘被拉下了,隔得有些路,她也一定听不到我们的话,她准不知道我马上就要死了。

  我叹息了一声,转过头,正好看见太子将手举起来。这个动作也正是武侯下令杀人时有的。太子跟这个老师学的,倒不是一招半式。只是不知太子带兵是不是也跟武侯一样,不然,当蛇人杀到帝都时,大概他也得步武侯的后尘。我情知只消这只手落下,便是一声“杀了”然后,是一阵或一阵刀。

  我刚闭上眼,准备受死,这时从北边突然传来了一阵闷闷的吹角声。这声音两长两短,响得两响便嘎然而止,而尾音却袅袅不绝。我抬起头,只见太子手举在半空不动,象是吃了一惊。小王子在一边过来道:“太子,这是通天犀角号啊。”

  通天犀角号是军中的一件宝物,声可入云,向来是帝君出巡时开道用的。但这般两长两短,却是帝君发出的紧急召集令。太子的眉头皱了皱,道:“出了什么事了,到要吹通天犀角号?”

  那号角声又响了起来,仍是两长两短。帝君不太理朝政,听说不少奏折都是在宫中有帝君最受宠爱的江妃代批的,几年前,京中的名诗人闵维丘被放,便是因为他酒后写了两句诗说“暮黄门分奏疏,汗青犹觉带脂香”对这事开了开玩笑。本来也没什么大不了,但这首诗传到江妃耳中,她却觉得闵维丘口齿轻薄,硬是让帝君下诏将闵维丘发配关外。帝君在位也有十多年了,只有在十多年前翰罗海贼南下来犯,打到雾云城下时才用通天犀角吹过一次召集令。那时我还是个八九岁的小孩,刚被送以军校却读书,被那一次召集令还吓得哭了。时隔那么多年,却突然又听到了这声音。

  小王子道:“太子,快去吧,好象出了大事。”

  太子还不曾说话,这时从北边又响起了一阵马蹄声。这马蹄声到近前,有人叫道:“太子殿下可在此么?”

  太子眉一扬,道:“阿川。”

  他边上一个随从弯弯,一催马,喝道:“你们快让开!”

  他是冲着西府军喊的。西府军的车本已拉到了路边,被他一喝,唐开道:“让开,让开!”那个阿川又大声道:“殿下在此。来者何人?”

  有人叫道:“哎呀,谢天谢地,真是太子殿下。”

  一骑马穿过人群,一到太子跟前,马上的骑者轻飘飘落下地来,跪下道:“殿下,臣甄砺之叩见殿下。”

  这个甄砺之相貌很是平凡,个子不高,微微有些胖,虽然穿着软甲,但看上去还是象个士人。他大概跑得急了,有点息。不知怎么我总觉这个人好生熟悉,该是见过的,只是不知在哪里看到过。只是他一个人急匆匆跑来,说是传令兵吧,衣着华贵了些,人也不太象。可说是什么高官,似乎又不该一个人外出的。

  太子道:“甄卿,请平身,你以前是我老师,不必行这大礼。怎么要你亲自来?”

  他是太子的老师?我脑子里一阵茫然。太子少保有五六个,每个都在朝中位居高官,这甄砺之不知是何许人也。

  甄砺之站起身,道:“殿下,陛下已命人吹动通天犀角号,定是有急事了,臣恭请殿下速速归朝,此人暂且押入天牢,以后处置吧。”

  甄砺之大概看见我跪在太子跟前,太子的几个随从将刀对着我,大概以为我是因为什么过错触犯了太子。太子道:“甄卿,你来得正好,此人自称是龙鳞军统领。”

  甄砺之皱了皱眉道:“龙鳞军?龙鳞军统领不是沈西平将军么?这人的谎话也不会说。”

  “他说沈西平已阵亡,岂但如此,他还说南征军已全军覆没,武侯也已阵亡。你说好不好笑?居然扯这等弥天大谎。”

  太子的话轻描淡写,看来他一直不信我的话。但他这话一出口,甄砺之却面色大变,一下冲到我跟前,抓着我双肩,喝道:“你叫什么名字?”

  我被他抓得浑身一抖。没想到,这个貌不惊人的甄砺之,腕力相当之强,我道:“末将楚休红,原是前锋五营百夫长,沈西平将军阵亡后,武侯命我任龙鳞军统领。”

  他喝道:“你以前是前锋营的?前锋营统制是什么人?”

  “前锋营统制路恭行。他是路兵部之子。”

  太子在一边有点诧异,道:“甄卿,你信他的话么?这人也不一定真是龙鳞军统领,他想私自没武侯贡上的四个女乐,这些话实不甚可信。”

  他还对我说的她们不是贡品这句话耿耿于怀,我心头猛地一阵怒火冲上,但是一句话也不敢多嘴。甄砺之抓着我时是半弯着的,此时直起身,道:“殿下,这次召集令,便是因为此事。刚才,东平城守将邵风观派来加急使,随同带来的五个人中,便有前锋营统领路恭行。”

  路恭行也身了?我一阵欣喜。东平城位于帝国东部,大江下游南岸,现在的守将邵风观原是文侯的部将。大江将帝国划作南北两部,中部的门户是符敦城,而东部的门户就是东平城。路恭行他们大概是从东门逃出,一路由东北而来。他们的路较我们要远得多,但他们走得快,居然比我还早一些到了帝都。只是听甄砺之说只有五个人,前锋营只怕也没什么人剩下了。

  太子也有点吃惊,道:“难道是真的?”

  甄砺之叹了口气,道:“殿下,你可知这召集令是谁向帝君进言的么?”

  太子道:“什么人?”

  甄砺之道:“是二太子!你若再不加紧回朝,只怕事情便要节外生枝了。”

  不知怎么,太子脸上出一股张惶之,道:“是他?甄卿,你可要帮我啊,不能让他夺嫡。甄卿,你别忘了你可是太子少保。”

  我心中已是雪亮。二太子与太子不是一个母亲生的,二太子的母亲便是现在最为得宠的江妃。前年已听到风声,说江妃有意废太子改立二太子。只是听说二太子人颇为精明强干,帝君虽然象头种马,人却不糊涂,而这太子实在是个绣花枕头,江妃此议只怕也不是全无来由的。太子直到此时,也才知道此事的严重

  甄砺之道:“放心。本来我见殿下你一直不归,心急如焚,只道事已无救,没想到殿下你吉人天相,看来此事大有转圜余地。”

  太子道:“甄卿你有计了?太好了,我知道有你辅佐,什么难关都渡得过的。”

  甄砺之苦笑道:“我不是神仙,殿下你也别把我想得太神了,我定了个为渊驱鱼,只怕便是这条计反倒断送了南征军。只是我既是殿下之臣,自当全力辅佐殿下。殿下,我到你车上再与你细说。”

  太子道:“好的好的,甄卿你快上车吧。”

  甄砺之转过头道:“楚将军,请你也随我来吧,到殿下车中,我们有事与你商议。”

  太子吃了一惊,道:“他也要上车?”

  甄砺之看着太子的随从还对我如临大敌,苦笑道:“你们放心吧,有我在太子身边,此人又手无寸铁,还要担心什么?”

  我如同梦境之中,站起身来跟在他们身后,耳中,似乎还回着甄砺之的那句话:“我定了个为渊驱鱼,只怕便是这条计反倒断送了南征军。”

  为渊驱鱼,那是文侯定下的啊。这个貌不惊人的甄砺之,难道…

  难道就是文侯?

  ※※※

  皇城位于雾云城中心,共有大小房间一千间。从皇城南门经过军严厉盘查,连太子的军器也被暂扣在城门处,我们才被放进去。

  皇城建立至今,已有数百年之久了。百余年前,鲁晰子曾受命整修帝宫,经他修整后,帝宫焕然一新,更增壮观。

  一进皇城,便是一条帝都皇道。这条皇道宽有十丈,都是一尺见方的黄砖铺成。这种黄砖都是从祈连省的官窑中烧制,平整如镜,洗得一尘不染,听说在铺路时是将浮土夯得极实,然后用上等糯米灌浆,所以才能平整如此。能在这条道上行车的,除了帝君,就只有太子、宗室王和后妃聊聊数人而已。军们站在大道两侧,直如石人。军三万,都是千中选一的大汉,武侯南征时曾有意在军中调数千入伍,帝君别的言听计从,对军却坚持己意,武侯一个也没能出去。

  如果只看皇城中,仍是一片肃穆,一片的升平景象。

  太子的马车到了大殿前,一个传话太监放开嗓子道:“太子殿下到!”他虽是个阉人,嗓音之大,倒可和雷鼓媲美。

  太子走在最前,我和文侯跟在他身后拾级而上。九十九级台阶,虽然并不算高,但因为造得精致,看上去一座帝宫几乎是在半天里,直如在云霄上。

  走进大殿时,我不身上抖了抖。

  我是第一次到大殿来。以我这等小军官,以前做梦也不会梦到进殿来晋见帝君的。文侯大概也看到了我的神色,他小声道:“楚将军,你别忘了我跟你说的话。”

  在车中,文侯已向我说了他的主意。太子今天因为和小王子出来狩,被二太子抢了先,文侯要太子向帝君解释,他是找到了我,因为在向我盘问底细才来得晚了。这般一来,纵然没能抢在二太子前头,也可以说明太子并不是不理朝政,仍是个兢兢业业的储君了。

  如果不是文侯赶到,那时我的头也要被太子砍了吧。在心底,我只是苦笑。这太子虽然长相漂亮,却实在是个草包。帝君虽然不算明君,后宫佳丽多到离谱,但帝君如果听到我说南征军败亡这等消息,一定不会连问都不问仔细就要杀我的。

  走完了九十九级阶梯,终于到了大殿门口。我定了定神,跟在太子身后,走了进去。

  ※※※

  我们被文侯安排在文侯的官邸。当我铁青着脸走进房里时,张龙友已急不可耐上来道:“楚将军,到底发生了什么事?”

  我被带走后,他们已先被带到了这里。我抿着嘴,象噎着了似的,一句也说不出来。吴万龄道:“张先生,先别去吵统领,让他静一静吧。”

  我坐了下来,吴万龄给我倒了杯水,也不说话。我端起杯子来一饮而尽,只觉心头一阵阵刀绞似的痛苦。

  “统领,没出事吧?”

  吴万龄有点战战兢兢地说道。他大概已猜到了一些了,眼里有着一种渺茫的希望。我叹了口气,道:“她们被收入后宫了。”

  吴万龄倒是吁了口气,道:“那么你自己没事吧?”

  他对那女子倒并不是很关心。我心头也不知是什么滋味,几乎要痛骂他一顿,可也说不出来。我能让他如何?难道让他也大闹一场,然后被太子斩首么?就算是我,到头来也根本不敢有什么举动,即便如此,我也是靠文侯的说情,才算保了下来。

  张龙友突然“啊”了一声,颓然坐倒。看到他这副样子,我倒有种同病相怜之感,道:“这件事都是西府军陶守拙在捣鬼。你们谁跟他说过她们是君侯收来的女乐?”

  吴万龄嚅嚅道:“统领,那时我不知…”

  他话未说完,我已猛扑上去,一把揪住他的衣领,一个耳光扇了上去。“啪”一声,他被我扇得半边脸也肿了。张龙友一把拉住我,道:“楚将军,不要这样!”

  我伸手摸着间,摸了个空,才省悟到百辟刀已在入宫时被留下了,出来的时候也没给我,而吴万龄他们的刀也已被收缴掉,我摸不到武器,伸手抓起桌上的杯子便要向吴万龄头上砸去。张龙友一把抓住我的手,道:“楚将军,你别这样!”

  吴万龄道:“统领,你若要杀我,吴万龄不敢皱一皱眉头。但我想跟你说,我现在心里绝不会比你好受。”

  他的话象一把刀一样扎在我心口,我看着他,也不动了。我的力气比张龙友大得多,只消一挣便能挣脱,但就算挣脱了,我想我也无法再出手了。

  我长长地吁了口气,将杯子放在桌上,道:“大概是吧。”

  远处,暮鼓响了。一声声鼓声敲过,好象一个球在空中滚动,越来越远。我走出门,看着天空。武侯派来的几个士兵守在门口,他们不知我们发生了什么事,一个人道:“将军,文侯有令,不得外出。”

  我没有理他,只是看着天空。

  天空中,暮云四合,太阳下山了,将西边的一带浮云染得血一般紫。眼前,仿佛又出现了她的样子。

  高鹫城的武侯阵营中,那一袭淡黄的轻衫,雪白的手指,以及珠子一般的琵琶声。

  从此,她即使和我同在帝都,也再看不到了。

  ※※※

  在御前会议上,我见到了归来的路恭行。他和我一样,面风霜,神情委顿。在高鹫城破之战,当南门被攻破,前锋营保着武侯向中军退却,但不等退入中军,担当断后的前锋营就被蛇人的先锋切断,一千余前锋营全军覆没。他带着几十个残军且战且退,但蛇人实在太多,根本靠不进中军,他们反而被迫向东门。

  那场大战中,北门最先被破,其次是西门,而陆经渔的东门在南门被破后依然坚守了相当长时间。路恭行带着几十个残军退到东门时,陆经渔还在指挥手下守御城门,东门的蛇人居然无法越雷池一步。但当攻入城中的蛇人由内而外攻来时,左军纵然强如铁,也再抵挡不住,终于崩溃。路恭行夹在左军溃兵中夺路而逃,近万左军得以从东门逃脱的,只剩下了他们十来个,连陆经渔也未能逃出来。

  他们这一路奔逃,比我更加慌张。从东门出去,必要经过五羊城,但一路上既有蛇人,又有先前从高鹫城中逃散的溃兵。到了五羊城时,五羊城主竟然闭门不纳,只给了他们一些粮草。五羊城是离高鹫城最近的大城,连五羊城也无法进入,他们只得以继夜北逃。蛇人在身后追击,一路上共和军的残部还不时出现,终于来到邵风观守卫的东平城时,他们一行十来个人只剩下最后五个了。而此时,蛇人挟破南征军的余威,兵锋所指,所向披靡,一直紧紧跟在他们身后。这一路上,路恭行几乎是听着蛇人的厮杀声逃来的。他们进入东平城时,蛇人已在身后三百余里的地方扫村落,也不知又杀了多少人。现在,也许蛇人已正在围攻东平城了,邵风观让他们来,另一项任务便是向帝都告急。

  相比较他们而言,我这一路实在几乎可以说是天堂。北门多山,后军一个也没能逃出来,因此蛇人几乎没有向北进发,我们一路过来有惊无险。到了帝都,尽管在太子跟前出了点事,但太子不曾将此事禀报帝君,只说我将武侯所选的四个女乐安全护送到帝都。

  “楚将军忠君之心,可昭天。”

  太子这般说时,也根本看不出他不久前就要杀我。当她们四个女子被带进来时,整个大殿的文武几乎同时忘了呼吸,鸦鹊无声。这四个女子的美丽,便是在帝君后宫中,也是难觅其匹的。太子虽然曾有心将她们瞒下来,但文侯开导之下,太子还是觉得储君的惑远过于美人。

  只是谁知道,那时我的心也几乎在滴血。

  现在,帝君正在会同几个重要大臣正在谈论向东平城增派援兵的事。自从苍月公叛以后,帝君对国事已大为关心,不象以往,只知躲在后宫玩乐了。而明天,说不定我这个向帝君贡献美人的有功之臣也要加入所点兵马,去增援东平城了。

  张龙友和吴万龄惴惴不安地站在我身后,不知我在想些什么。半晌,吴万龄才有些胆怯地道:“统领,你…”我转过身,道:“吴将军,对不起,我失态了。”

  吴万龄道:“统领,事已至此,多想无益。当今之计,该想想破敌之策。”

  我苦笑了一下。破敌之策?谈何容易。而在我心中,隐隐的,还有另一个念头。

  这个帝国,就让它亡了吧。

  只是这个念头当然不能出口。我点了点头道:“吴将军说的正是。”

  张龙友见我们一言一语,渐归平静,他叹了一口气,道:“命中所无,必定不能强求。愿她能好一些吧。”

  他也已绝望了吧?现在她们已纳入后宫,我们除了绝望,还能怎么办?

  这时,大门口忽然有一阵喧哗。我们这房子虽然对着大门,但天已黑了下来,看不清什么。正在迟疑,只听得文侯的声音响了起来:“四位将军在么?”

  随着他的喊声,文侯大踏步走了过来,面春风,不知有什么好事。我们一起跪了下来,道:“文侯大人,末将有礼。”

  文侯走到我们跟前,道:“来,来,接旨。”

  帝君给我们下旨了?大概是升官吧。我心头又是一阵痛楚,低下头道:“末将接旨。”

  文侯拿过边上一个随从手捧的帛书,大声道:“天保帝诏曰:察龙鳞军统领楚休红,工正薛文亦,参军张龙友,公忠体国,舍生忘死,万里来归,故加封楚休红为下将军,帝国军校教席,以教诲后进听用;薛文亦、张龙友皆为工部员外郎,钦此。”

  文侯读完了,我不由一怔。等他收好圣旨,我道:“文侯大人,我们还有一位吴万龄将军,怎么不见说起?”

  文侯道:“吴将军官职太卑,故圣旨中未提,他也入军校中充任教席。”

  吴万龄原先在后军只是个小校,是十三级武官的最后一级,到龙鳞军也是个哨长,属十一级。我看了看吴万龄,他倒没什么不悦之,只是诚惶诚恐道:“谢大人。”

  薛文亦和张龙友入工部升为员外郎,都只是升了一级,也不算升得快。但我的下将军虽然是五级军阶,在有名号的将军中是最低一级,但我当百夫长时才十一级,升为统领也才九级,现在可说连跳了四级,原先只是下级军官,现在却一下成了上级军官了。这等升法,大概是帝君看到她们的面上吧。

  如果不是因为她,我该是很高兴的,只怕要叩谢不绝了。但此时我却不知有什么滋味,好象吃了一口变质的食物,吐也吐不出来。不过,让我到军校当教师,不免有点意外。等文侯收拾好圣旨,我道:“大人,东平援军之事,有无商议停当?”

  文侯道:“东平援军,由二太子亲自统兵两万,前锋营统制路恭行为偏将军,明便要出发。”

  路恭行那升得比我还要高一级了。不过他本来是前锋营统制,相当于万夫长的身份,本来比我的龙鳞军统领还要高三级,从六级升到四级,只升了两级。恐怕,只是因为他没有带四个美女回来。

  文侯道:“楚将军,今夜你陪我对饮一晚吧,我还有很多话要问你。”

  我又跪下来道:“遵大人命。”

  对文侯,我也不知该感激还是该怨恨。如果不是文侯,我已被太子杀了。可如果被太子杀了,那我也不必象现在这般痛苦。

  文侯道:“好吧。晚上我叫人来带你,今晚去醉枫楼,一醉方休,太子殿下也要来的。”

  ※※※

  醉枫楼是帝都最豪华的酒楼,楼里的美酒正是高鹫城来的木谷子酒。

  酒香醇甜美,但是我也不懂品尝。文侯一系的军官有不少来和我打招呼,我是酒到必干,象喝水一样,听人大赞了一通“楚将军豪”、“楚将军英武”之类的话,也不知喝酒和豪英武有什么相干。原本喝上一坛头便要晕,但此时我好象越喝越是清醒。

  木谷子酒,不知还有谁能酿了。

  文侯和太子坐在一起,不知说些什么。酒楼里的歌姬歌舞不休,也有弹琵琶的,但那琵琶声也象刀子一般,刺得我心头生疼。

  文侯忽然道:“楚将军,你可说说,那些妖兽是什么样的?”

  我被文侯一喊,忙不迭站起身来,他招招手道:“坐下说,坐下说。”

  我坐了下来,道:“那是年初,攻破高鹫城后的事…”

  我说得滔滔不绝,从高鹫城中屠城发现蛇人开始,直到蛇人出现,沈西平战死,劳国基献计以火药进攻失败,发现参军高铁冲本是内,陆经渔和苍月公归来,以及苍月公计谋被看穿身死于蛇人阵中,直到最后城中绝粮,杀人为食,最后城被攻破,南征的十万大军全军覆没。这些话,大概路恭行也又在帝君跟前说过一遍了,我口才不及路恭行,但说得也还算清楚。说到杀人为食时,我看见太子有种想吐的意思,不觉暗自有点快意。

  等我说完,却没有一个人发话。他们听得都有些震惊。半晌,文侯才叹道:“想不到,武侯大人最终是这个下场。”

  太子道:“甄卿,别说这些了,还是看舞吧。”

  文侯道:“是,是,砺之不该扫兴。这醉枫楼新来的一个歌姬叫花月,虽然人长得不是十分人才,但那歌喉婉转动听,的是妙品。”

  那个花月上来了。她长得不算如何美人,不过平平而已,一展歌喉,却真个有绕梁三之妙。她身后的一班细乐本也弹奏得很是动听,但她只一吐字,便觉那等乐声不过如草虫之鸣而已。

  一曲甫了,文侯鼓掌道:“真是妙曲。可惜这细乐不免失,殿…那个公子,你深通音律,不妨按节奏上一曲,让我等一聆公子妙技,岂非韵事?”

  太子微微一笑道:“甄卿,既然如此,我便来奏上一曲吧。”

  他从怀里摸出一支黑黝黝的短笛。一见到这笛子,我便想起了武侯那枝铁笛了。这花月容珠圆玉润,声音既响又脆,只怕只有武侯的铁笛才盖得住她的声音,太子要给她伴奏,岂不是自找没趣?

  太子道:“下一支曲子是什么?”

  花月大概也没想到太子居然会真的要吹奏一曲,她有点惶惶然,道:“公子,下一支是《月映江》。”

  《月映江》!

  我的心头猛地一跳。这曲子,不正是我第一次在武侯帐中看见她时,她所弹的一曲么?难道太子知道底细了,故意要花月唱这支曲子来气我的?我偷偷看看太子,他面含微笑,根本没在意我。我不有点苦笑,心知只是自己胡思想。这支《月映江》很是流行,我从小便听得了,这花月要唱自不稀奇。而我在太子心目中,只怕连个虫豸都比不上,他才懒得来气我。幸好我这等自做多情也没人发现,我端起一杯酒,又喝了一口。

  酒方到边,耳边忽然响起了一串笛音。这笛声响遏行云,却又连每一个音调都清晰可辩,听入耳中说不出的妥帖舒服。我几乎把一口酒都了出来,心知不能如此失礼,强自忍住。

  太子坐在座上,面色端庄。他本来便英俊不凡,此时更直如天人。花月面上也出喜,她一定也没想到太子竟然有如此神妙的笛技。

  这时前奏已毕,细乐又奏出一段和弦,花月的歌声响了起来:

  月映江静无波,江上青山落花多。

  连山明月浩渺,夹岸垂杨影婆娑。

  江上何人行又止,绕船明月愁无已。

  茫茫江水送归舟,一棹波人千里。

  唱到这里,花月停了停,乐班奏了个间奏,当中太子的笛声如一水长,绵延不绝,夹在筝琶箫鼓中,既卓尔不群,又似和那些别的乐声配合得天衣无。这时太子抬了抬手,笛声本是宫调,一下又换到了商声,花月又唱道:

  人隔云山万千重,天风吹下玉丁冬。

  影落波心逐江水,人在白云第几峰。

  水水在濯锦鳞,人去人来草如茵。

  此水已非去年水,此身犹是去年人。

  这歌词也不知是谁做的,充了一股叹老伤怀的感伤气息,当花月唱到“此水已非去年水,此身犹是去年人”时,我也只觉心头一酸,似乎要落下泪来。

  去年。去年我不曾认识她时,还是个前锋营里的百夫长,攻城略地,杀人如麻,刀饮敌人的鲜血。也仅仅是一年,我似乎已经是另外一个人了,还说什么“此身犹是去年人”么?

  太子的笛声在高处转了两个弯,忽然又如飞直下,重新转回宫调,变得婉转柔靡。花月又唱到:

  人世兴衰纷如缕,百年几见花如雨。

  江夜变古今,昨红尘今黄土。

  云破月来江水平,轻波未掩落花声。

  但愿人生长如此,江万里月长明。

  唱到“明”字时,她的声音如一条长线,渐渐轻微,但总是不绝,便如一条长线,无休无止地绕过去。乐班的乐声都渐渐停止,唯有太子的笛声也如长线一般追随着花月的歌声,不曾断绝。

  也不知过了多久,我听得文侯高声道:“歌声曼妙无双,笛曲神乎其技,其是相得益彰,两美并兼啊。”

  歌唱完了么?此时我才发现周围鸦鹊无声,花月正看着太子,她的脸上有一种奇异的光彩。她长得并不如何美貌,但此时却大有神采,倒似个美人了。而太子居然也微笑着看着她,脸上有种莫名的兴奋。文侯道:“花小姐,听说闵维丘出都后曾得一闻花小姐妙曲,有题壁一首说:‘自幸身由天眷顾,出都犹得阅清歌’,不知是否属实?”

  花月抿嘴一笑,道:“大爷真是取笑,闵先生不过是对月的溢美之词而已。”

  太子这时喃喃道:“难怪难怪,闵先生得闻此歌,确当不以出都远为苦了。便是宫中,何曾听得此等妙曲?”

  文侯忽然诡秘地一笑,道:“公子,花小姐闺中,今夜尚少个相和之伴,公子不知是否有幸入幕唱和一番?”

  我心头猛地一阵气。这是文侯么?简直就是院里拉皮条的。我不曾去过院,但在军校时,和几个同学外出晚归路过那些院,便曾看见那些拉皮条的拉住路过的公子哥的马匹,嘴里酸溜溜地说些什么“公子,宵不可无伴”之类。那个运筹帷幄,曾火烧苍月公战船,又定下为渊驱鱼之策,将共和军上绝路文侯,跟眼前这甄砺之难道真的是一个人?

  太子看了看四周,道:“这个么…”

  文侯拍了拍口,道:“放心,今天我给公子押阵,便在这儿与几位痛饮一宵,公子你就放心吧。”

  太子微微一笑,道:“只不知花小姐是否首肯?”

  文侯笑道:“公子,你不曾见花小姐那一张小脸已笑得花朵也似,得遇公子这等良人,那也是花小姐前世修来的福份。花小姐,我给你做得这个好媒,你几时要谢我?”

  花月“哟”了一声,跑了进去。文侯笑道:“公子,你还不进去。”

  太子答应一声,便跑了进去。他本来一脸清雅从容,此时跑得急了,连鞋子也掉下一只。等他跑进去,文侯笑着对那班乐队道:“来人,拿赏钱。你们姑娘今天找到个如意郎君,你们自己回去吧,明天再来接便是。”

  那班乐队答谢了,纷纷离去。在他们走时,我心头一阵阵地气恼。

  我根本想不到,文侯竟然会猥琐至此。便是太子带来的太监,也不会这等样子。可我也不敢多嘴,只怕一说便说漏了嘴,说不定会触怒文侯。文侯对太子既软且媚,对我这样的人,只怕也和武侯差不太远。

  正想着,忽然听得文侯又道:“诸公,现在已无耳之人,且说正事。”

  这几句话说得平和端正,若非我听得是文侯的声音,定想不到会是刚才这文侯说出来的。我有点惊愕地抬起头。
上一章   天行健   下一章 ( → )
天行健是由燕垒生写的武侠小说,本页是天行健最新章节,阿奇小说网第一时间更新天行健章节文本,提供给网友天行健免费读及下载服务,各位书友要是觉得《天行健》还不错的话请不要忘记向您的朋友推荐呦!